深读｜从复制到原创，莆田油画“风光”可期

《福建日报》2025年7月2日第(dì)08版 一支小画笔，绘就一个大产业。莆田与深圳、厦门并称全国(quánguó)三大油画产业基地，油画产业是莆田工艺美术产业重点发展的六大细分门类之一(zhīyī)，形成集创作(chuàngzuò)、生产、交易、展览、配套服务等于一体的完整油画产业链。目前，莆田已建成两大产业集聚地，据不完全统计，全市(quánshì)拥有2万多名画家、画师、画商(huàshāng)等从业人员，年产值30多亿元，占全国份额(fèné)的30%左右。 近年来，面对市场竞争加剧、人才队伍流失、销售渠道转变、关税壁垒升级等多重(duōzhòng)挑战，莆田(pútián)油画产业不断拓宽(tuòkuān)线上线下销售渠道，并通过打造原创IP、开发衍生品、推动(tuīdòng)跨界融合等，进一步推动油画产业转型升级，打造文化产业新高地。 启航 产业迁徙 迎来机遇(jīyù) 近日，记者走进(zǒujìn)位于仙游县(xiānyóuxiàn)城师范路附近的时敢油画工作室，中国(zhōngguó)美协会员、油画家王永声正在专注地创作一幅新作。年近八旬的他精神矍铄，思维敏捷，十分健谈。 提起莆田的(de)油画产业，王永声(wángyǒngshēng)(wángyǒngshēng)是一个绕不开的名字。他是土生土长的仙游人，插过队，学过画，还做过木工。1979年，33岁(suì)的王永声前往香港谋生。朋友知道他有绘画功底，便介绍他手绘电影海报。后来他又接触油画行画(xínghuà)，开始以画谋生。1983年，赚到第一桶金的王永声返乡创业，创办了仙游首家油画制作公司——西园(xīyuán)画社，招收学员手工绘制油画行画。 仙游(xiānyóu)国际油画城内，一位画商在直播带货。（受访者供图） 油画(yóuhuà)起源于西方，欧美国家有(yǒu)将油画用于居家装饰的习惯，一些画师便(biàn)开始临摹复制名画出售，这类油画也被称作行画或商品画。而随着劳动力成本(chéngběn)上升，临摹复制油画的成本也越来越高，渐渐地，欧美地区的油画行画产业转移至亚洲当时较早发展的韩国及中国香港、台湾(táiwān)等地，之后又逐步转移到中国内地来。 10多年间，西园画社培养了上千名(qiānmíng)油画学员，不少学员从学徒变成了师傅，自己创办画室、招收学员。如此周而复始(zhōuérfùshǐ)，当地油画行画(xínghuà)行业涌入大量人员。“那些年，公司有几百名画工、画师为出口订单绘制油画。”王永声(wángyǒngshēng)回忆道，彼时他(tā)从香港的贸易(màoyì)公司接订单、取样板，再拿到仙游给画工、画师们绘制，因为商品画刚开始在内地兴起，竞争少、订单多，基本不愁销路。 20世纪80年代(niándài)初，画师刘国泰在莆田创办了集友公司，以油画(yóuhuà)出口为主要业务。王永声(wángyǒngshēng)、刘国泰成为莆田油画产业的开拓者，拉开了莆田油画产业兴起的序幕。 为了能在更(gèng)短时间内画出更多的(de)画作，莆田的画工、画师们总结、摸索(mōsuǒ)出一套区别(qūbié)于学院派的绘画经验、技巧，他们常(cháng)以作坊式的“流水线作业”模式作画：有的专门画人物，有的专门画风景，有的专门画房子；每名画工专门负责油画的某一部分，画完后就传给下一个画工，分工协作，提升效率。 “主要是(shì)临摹名家(míngjiā)作品、田园(tiányuán)风景、人物肖像等，量大价低，当时海外市场需要这样的画。”16岁时，魏金椿走进王永声开办的画室学画，从此，油画改变了他的命运(mìngyùn)。多年后，他成为福建省油画行业协会会长(xiéhuìhuìzhǎng)、仙游国际油画城创始人。在他的记忆里，当时，画工、画师们的收入可达几千甚至上万元，临摹画作是一门非常吃香的手艺活。 莆田油画(yóuhuà)产业从无到有、异军突起，一时间，各类画室、画廊如雨后春笋遍布全市各地，形成(xíngchéng)了一个初具规模(chūjùguīmó)的特色产业。到了20世纪90年代中期，约有6万莆田籍从业人员，成就了油画年销售20亿元的轻工业(qīnggōngyè)奇迹。“油画产业在(zài)我国的兴起，实际上是欧美地区油画产业迁徙带来的，莆田人抓住了这一机遇。”魏金椿说。 琳琅满目的微型油画工艺品摆件 陈盛钟 摄(shè) 奋进 搭建平台(píngtái) 抱团发展 莆田国际油画城位于(wèiyú)城厢区(chéngxiāngqū)霞林街道肖厝社区，这里画室、商铺鳞次栉比，一幅幅色彩绚丽的画作渐次陈列，艺术、商业、生活在这里交融出(chū)独特的城市气质…… 然而，莆田油画产业(chǎnyè)的崛起并非一帆风顺。进入21世纪(shìjì)，油画市场竞争越来越激烈。彼时，莆田油画产业仍以小作坊、小散户居多，没有形成产业集聚，也无展销平台，油画销售渠道大多依赖外地画商转手，发展面临掣肘。不少(bùshǎo)从业者转入其他行业，还有很多人(rén)离开(líkāi)莆田，辗转深圳、厦门、义乌等地发展。 在(zài)“中国油画第一村(dìyīcūn)”深圳(shēnzhèn)大芬村，便聚集了大批操着“莆田腔(qiāng)”的(de)油画从业人员。省工艺美术大师陈国华早年曾在那里打拼多年，在他看来，大芬村的成功不仅(bùjǐn)在于“市场之手”的推动，更得益于政府的引导和扶持：当地在大芬村打造深圳文博会分会场，20多年间从未中断；投资上亿元修建大芬美术馆，作为油画展示、展览场所；成立拍卖公司，帮助画家们扩大知名度…… 省工艺美术大师(dàshī)陈国华与妻子林海英在创作油画。（受访者供图） 其时，大芬(dàfēn)油画产业的(de)盛名，也让莆田(pútián)(pútián)的决策者受到震动(zhèndòng)。很快，当地出台了系列优惠政策，在人才、创作、生产和销售等多个环节予以支持，因地制宜打造油画产业链。举办国际油画订货会，吸引国内外众多采购商会聚莆田选购油画；组织画商、画家参加各类展会，扩大莆田油画产业知名度。 靠单打独斗的创业艰辛，莆田油画业界深有体会，“抱团建群”的呼声由来已久。2007年，莆田市油画艺术(yìshù)产业协会成立，莆田油画人有(rényǒu)了(le)自己的“娘家”，也形成了攥指成拳的力量。 2012年，在城厢区委、区政府的支持下，由莆田(pútián)市油画艺术产业(chǎnyè)协会牵头，成片租赁并改造位于广化寺旁的新南(xīnnán)小区内的200多坎(duōkǎn)店面，建设莆田国际(guójì)油画城。同时，设立莆田国际油画城管委会专门机构，服务油画产业具体事务，并对入驻商铺制定了油画产业扶持政策。 2017年底，由于广化寺片区实施改造，莆田国际油画城整体搬迁至肖厝安置区。新址分为艺术A区、艺术B区和中国（国际）油画交易中心3个区域(qūyù)，总面积约3.1万平方米(wànpíngfāngmǐ)，目前集(jí)聚了130多家油画商户及10多家产业链相关(xiāngguān)企业，形成集油画创作、展示、销售(xiāoshòu)、艺术交流、旅游休闲等于一体的油画产业集散地。 主营油画配套供应链(gōngyìngliàn)生意的(de)夏前兵，在莆田国际油画城及周边区域(qūyù)开设了油画制作工厂及多间画室、画材商铺。“我们跟60多家画室建立了合作关系，复制画交给喷绘机器生产，手工绘制订单则分给同行一起画。”夏前兵表示，从早期的海外行画到现在的以供应链为核心的产业模式，抱团发展(fāzhǎn)可以降成本、增效益，释放出“乘法(chéngfǎ)效应”。 在仙游县，2009年，由仙游县油画行业协会牵头、政府扶持，在老城(chéng)(chéng)区田埁底设置油画临时一条街，打造油画产业(chǎnyè)聚集地(jùjídì)。此后，协会又发起设立鲤南油画城。2019年，位于仙游工艺产业园的仙游国际油画城建成投用。如今，这个(zhègè)总(zǒng)建筑面积约9.1万平方米的大型油画创作基地和专业市场，已吸引超过600家画室、直播、电商商户等入驻。 位于仙游工艺产业园的仙游国际油画城 陈盛钟(chénshèngzhōng) 摄 转型 原创引领 多元融合(rónghé) 《海神妈祖》《踏伞行》《大且喜》……在陈国华的德宝阁工作室中，莆田本土文化元素的油画(yóuhuà)比比皆是，传统文化与西方油画技法完美融合，碰撞(pèngzhuàng)出不一样(yīyàng)的火花。 16年前，陈国华从深圳大芬村回到家乡莆田，开始了从临摹画师(huàshī)到原创画师的转型历程。这些年来，他与妻子林海英全身心投入妈祖信俗和莆仙戏系列油画创作中，创作出近(chūjìn)百幅既有厚重文化底蕴又具鲜明时代特征的原创油画作品，获得国家级金奖20多项。这些作品有的在美术馆(měishùguǎn)等机构(jīgòu)展示，还有的被人高价购买(gòumǎi)收藏。 穷则变(qióngzébiàn)，变则通。陈国华的转型之路，是莆田油画产业(chǎnyè)新变局的一个缩影。 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后，油画出口订单量大幅下跌，让“墙内开花墙外香”的油画出口行业遭受(zāoshòu)重创，一个个画室、画铺(huàpù)相继关门。不过，仍在坚守的画家、画商们并未因此(yīncǐ)一蹶不振。为(wèi)应对挑战，莆田油画业界将目光转移至国内市场，由出口转向内销，同时尝试向原创绘画转型，原创作品(zuòpǐn)开始增长。 “走商品画定制和原创(yuánchuàng)并举、国内市场与国外市场并重的道路。”莆田市油画(yóuhuà)艺术产业协会会长朱金柏说，近年来，国内油画消费市场蓬勃发展，尤其是家居装饰画市场规模逐渐扩大，与出口形成平分秋色的局面(júmiàn)。而在高端(gāoduān)艺术市场，原创油画作品也吸引了大量(dàliàng)投资者和收藏家。如今，在莆田追求原创已(yǐ)成为一种趋势，艺术创作氛围日渐浓厚。 除了广阔的市场前景，内销油画(yóuhuà)的单价(dānjià)基本都高于出口油画，这也成为业界开发国内市场的一大动力。“内销的原创油画价格一般都在几千元(jǐqiānyuán)，是出口油画的数倍。”中国美协会员、艺路同行画室主理人陈国英的一幅原创画曾卖出近(jìn)20万元的高价，他认为，国人已逐渐了解和接受油画艺术，对油画的档次要求(yāoqiú)不断提高。 衍生品市场，是当下文化艺术领域的(de)(de)投资热地。莆田油画界(jiè)结合新兴市场特点，将油画与不同元素融合(rónghé)，开发符合消费者实际需求的油画衍生品。比如，将油画与工艺品、木雕、鞋业、服装等领域结合，推动跨界融合、互促共赢，让油画作品衍创成文化产品(chǎnpǐn)、生活消费品，进入大众视线和百姓生活。 安放在人民大会堂东大厅的(de)巨型屏风画《松青鹤白东方红》，由仙游国画大师(dàshī)李耕创作，是央视新闻联播中出镜率最高的一幅画作。福建省油画(yóuhuà)行业协会研发组将其制作成缩小版的微型油画作品，并用红木外框(wàikuāng)装裱，打造成一款精美的工艺品(gōngyìpǐn)摆件，销量十分红火。目前，研发人员已开发出20多款油画工艺品摆件。 当前，莆田新一代的画商、画师们还主动出击、创新求变，发力铝版印刷画、陶瓷印刷画，发展乡村彩绘、3D彩绘、肖像画、家装(jiāzhuāng)等(děng)个性化定制业务，并接受大型酒店、文化展览馆等场所订单，进入(jìnrù)“油画+”发展新阶段。“油画产品创新势在必行，只有接地气(qì)、定位精准又具有艺术性(yìshùxìng)的作品才能受到市场青睐。”朱金柏表示。 福建省油画行业协会副会长朱清忠介绍(jièshào)其创作的(de)戏曲人物油画。陈盛钟 摄 展望(zhǎnwàng) 行而不辍 未来可期 “感兴趣(gǎnxìngqù)的小伙伴，可以在小黄车里下单……”子夜时分，璐笛蓉文化艺术(yìshù)公司的直播间(zhíbōjiān)依然灯火通明，主播们正声情并茂地推介各种油画产品。 璐笛蓉文化艺术公司由福建省油画(yóuhuà)行业协会副会长(fùhuìzhǎng)朱清忠创办，其瞄准“短视频+直播+3D复刻”新赛道，让油画在(zài)直播间里实现雅俗共赏。“公司在抖音、视频号都有账号，积累了10多万粉丝。”朱清忠说，自己通过视频号记录创作过程，抖音直播间每天(měitiān)直播10多个小时，月销售额三四十万元。今年，还在拼多多(duōduō)跨境电商平台开店，试水(shìshuǐ)海外市场。 近年来，随着(suízhe)短视频、直播(zhíbō)带货的崛起，莆田油画产业正在产生新的化学反应。 “紧跟风口，引导油画企业发展(fāzhǎn)直播电商，孵化更多(duō)艺术品垂直领域的(de)优质IP。”莆田国际油画城(chéng)产业发展中心副主任刘思捷介绍，油画城设立了面积1000多平方米的共享直播间，引进优质直播运营团队，通过代运营、陪跑、短(duǎn)视频优化等(děng)，助力传统油画工作室转型，打造和孵化油画家个人IP、油画电商品牌等，进一步提高油画艺术工作者知名度和油画作品艺术附加值。 告别临摹复制，走向原创道路并非易事，面临着一道道(yīdàodào)“门槛(ménkǎn)”，其中人才资源瓶颈问题备受关注。 作为将油画产业带回家乡的“吃螃蟹者”，王永声也是最早走上原创之路(zhīlù)的油画家之一。这些年来(zhèxiēniánlái)，他创作了1600多幅原创油画作品，并开创“浮彩新韵”新画法。他认为，油画产业发展的核心在(zài)技术人才，要加大油画产业人才引进、培育工作，引导画工、画师走出自身(zìshēn)的特色路，抢占(qiǎngzhàn)价值链高端。 在莆田国际油画城，除了传统的“师徒制”培训，油画城产业发展中心还与厦门大学艺术(yìshù)学院、湄洲湾职业技术学校(jìshùxuéxiào)等(děng)开展校企合作，联合培养油画人才。通过定期举办技能竞赛、名师讲座、采风创作展等活动，推动画师参加各种展会，提升艺术素养和创作能力。在这里，政府精心打造“一站式”服务中心，提供(tígōng)法律、财务(cáiwù)、项目孵化等服务，方便画家安心(ānxīn)作画、企业安心经营。 版权保护是保障创作者合法权益的(de)(de)重要手段。随着莆田国际油画城荣膺全国版权示范园区称号，越来越多的油画家为自己(zìjǐ)的原创作品申请版权证书(zhèngshū)，为作品转化提供法律(fǎlǜ)保障。中国美协会员、油画家卓朝晖致力于莆仙乡土题材创作，其创作的提线木偶、元宵跳火、乡戏(xiāngxì)等题材作品多次获奖。迄今，他的上百幅画作已申请了版权登记。“通过版权来提高收益，将会是未来趋势。”卓朝晖说。 莆田学院文化与传播学院院长帅志强表示，要主动(zhǔdòng)拥抱市场变化(biànhuà)，持续深化(shēnhuà)“艺术+”产业生态，推动莆田油画(yóuhuà)产业在国内国际开辟更大市场。未来，还可通过艺术衍生品研发、人工智能赋能等，不断创造新增长点，推动莆田从“油画工厂”向“艺术创新高地”跃迁。 在传承与创新中，莆田油画产业的(de)未来充满无限可能。 位于荔园路旁的莆田(pútián)国际油画城A区 林鹏 摄